正值盛夏,本应酷暑难耐的皇宫里,却不停地刮着阵阵冷风,就连空气都是阴沉沉的,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灰蒙蒙的大地,远处只听得几声寒鸦凄厉的嘶喊。

纪绾音紧了紧身上的墨色长衫,止不住地打着寒噤,胸腔“咚咚咚”地震个不停,强忍着打颤的双腿快速向前走去。

近了,更近了,只要到了东德门,自己就不用再受那个欺师灭祖的畜生辱了。

这样想着,纪绾音不由生出了几分希望和镇定,低着头,警惕地看向四周,加快了步伐。

世事常,瞬息万变,谁又会想到从前风光限的神女有朝一日竟会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见不得人,只能偷偷摸摸地逃跑来获得一线东山再起的机会。

纪绾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压抑住内心即将喷涌而出的委屈和恨意,指尖紧捏着柔滑的布料,泛着病态的苍白。

东德门处,却是一派无人之景。

不仅没有和自己约定好伺机逃离的青奴,就连常年驻守在这里的守卫兵也没有。

令人心悸的空旷。

心快跳到了嗓子眼,纪绾音几乎不敢想下去,究竟是出何原因青奴才没有出现。

青奴跟在她身边有些年头了,且最是忠心,绝对不可能背叛自己。

莫非……

“第六次了,师父还没有厌倦这种猫戏老鼠的玩法吗?”

阴郁冷漠的声音使得纪绾音僵直了身子,不敢回头看去。

“不过师父愿意陪着徒儿玩,倒也不算无趣。”

容陌嘴角勾起,嘲讽地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嘴里吐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天色又暗了几分,风也愈加猛烈,纪绾音的发丝乱,转过来了身子,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轻启。

“青奴呢?”

听闻此言,容陌的眼睛倏忽变冷,尽是山欲来的滔天怒色。

“都自身难保了,师父竟还有心思关心其他人,不愧是心怀天下的神女!”

容陌顿了顿,直直地看向纪绾音,笑着说。

“只是师傅心怀天下之人,却并不包括。”

最后一句话,近乎呢喃。

本就撕破了脸皮,纪绾音也不屑伪装,面对着这张曾经令自己欢愉的脸只感觉厌恶,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冷冷地重复。

“你到底把青奴怎么了?”

容陌嘴角扬起,但眼睛里却是一片冷漠之色,没有一丝笑意。

“宫里本就不是他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朕先前念在故交的情谊上不予追究,谁知他竟变本加厉,朕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忍取故友性命,所以……”

容陌眼角划过莫名笑意,转瞬即逝。

听到不会伤及青奴性命,纪绾音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哪知接下来的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纪绾音呆愣良久。

“朕已下旨赐青奴宫刑,现在应该已经结束了。”

狂风骤起,天上乌云密布,下得很急,没有循序渐进的机会,顷刻间便已是倾盆大雨,重重地砸下来。

“你说什么?”

纪绾音不可置信地皱紧了眉头,凄厉地喊道。

“那是青奴,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青奴待你不薄,莫非你都忘了?”

因为情绪激动,纪绾音的嗓子甚至有些破音,在“啪啪”落下的雨水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凄惨。

泪水划过了她倾城绝艳的脸颊,平添了几分妖冶之色。

容莫看着纪绾音因为别人失态的样子,嘴角勾起了恶劣的笑,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纪绾音只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似乎有些麻木。

这是容莫第一次动手打她,

纪绾音捂着脸,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的绝望感。

事情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但是纪绾音不后悔当初打上他的主意,只怨自己狂妄自大,竟以为能够轻松掌握得了这个狼崽子。

早知现在会落入这般境地,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学习术法和谋略,让他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容莫抓起了纪绾音的长发,一点点收紧,纪绾音痛呼出声。

知道师父在想些什么,无非是恨自己没能早一点解决了我,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恨自己为什么会对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女人动心。”

容莫无视纪绾音脸上痛苦的表情,就这样拖着她的长发,一路走回了关押纪绾音的寝殿里。

纪绾音脚步踉跄,一个不注意就要面临头皮要被扯烂的痛苦,但容莫置若罔闻,始终没有回头顾及她的感受。

终于到了留音殿,纪绾音感觉自己痛得几乎忘掉了呼吸,好不容易解放时却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容陌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开了鞘,锋利的刀刃闪着白茫茫的暗光,一看就是精心打磨过的,借着殿中柔和的光线格外瘆人。容陌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和戾色。

纪绾音害怕地向后退去,眼里尽是惊恐,紧紧地盯着那把匕首,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成为刀下之鬼。

她不怕死,但她还有没完成的事,现在还不能死。

“你不能杀我,胤国国君若是留下个弑师的名声,你这皇位恐怕是做不久了。”

纪绾音强装镇定,企图唤起容陌的理智。

哪知容陌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玩味地看向纪绾音。

“师父怎么越活越糊涂了,名声?朕杀父杀兄走到了这个位置,做过多少外人看来天理不容的事情,哪还需要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你们这种自诩清风朗月、心念天下的名门中人才会瞻前顾后,活在世人的口舌之下。”

容陌慢慢靠近纪绾音,刀尖上的暗芒闪得纪绾音心头苍凉。

”朕若是真能被什么所谓的名声拿捏住,只怕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多高了。况且……“

容陌语气突转,讽刺意味十足。

“即使朕真的要杀你,谁又会知道?毕竟神女已死,现在在朕寝宫里的不过是一个供朕消遣的金丝雀罢了。师父,你说呢?”

容陌语气轻佻,潋滟的桃花眼也微微上挑,多了几分放荡不羁的风情,但面色却是一片阴鸷冷厉

纪绾音的心沉了下去。

是啊,怎么就忘了,神女已死,天下皆知,那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纪绾音一点点沉下去的脸色和眼中难掩的伤情,容陌心头微疼,但想起了过往种种,强忍住拥她于怀的冲动,匕首一点点向她靠近。

纪绾音闭上了眼睛,心却沉入了谷底。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是感觉手上被强行塞了刀把,纪绾音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容陌嘲讽的视线。

“师父多虑了,朕怎么会对你动手,若真想取你性命,宣都城破之日就应当是师父的死期,朕狠不下这个心,就由师父做个了断吧。”

在纪绾音还陷入惊讶中时,容陌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要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容陌眼里是一片疯狂之色。

“师父不是一直恨朕吗,每次都诅咒朕早死,朕成全你。”

他疯了?

这是纪绾音的第一想法。

纪绾音恨他,这一点毋庸置疑,本以为会是个受她摆布的傀儡,按照计划,容陌绝活不过现在。但哪知,即使是个傀儡竟也会心生鬼胎、阳奉阴违,不知不觉间竟让他走到了现在。

但现在他还不能死。

纪绾音用力推了容陌一把,将匕首甩出,容陌反应不及,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

匕首被抛到了身侧的绒毯上,刀尖朝下狠狠扎了下去,绒毯立刻就裂成了一个口子。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纪绾音怒目而视。

彼此折磨了这么久,也许两人都已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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