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酷暑难耐。
午时暑气蒸腾向上，土地干硬结块，小小的身影几乎是伏跪在地。
“哈哈哈哈死丫头，你昨天不是很得意吗？现在是真的死了吗？”
“让你打我呀，你起来，你起来再打我一下试试？”
……
恶劣的童声喋喋不休，聒噪得很，林珍珍微微抬了抬身子，把来人吓得后退一步。听见她倒抽一口凉气，膝盖上的血迹似乎又渗出来一些，似乎很难移动，六岁的林宝又得意地往前站了一步。
“喂！你要死了吗？”
死？
她抬起头，发丝凌乱，面部被泥弄得脏兮兮的，快要看不出五官，用舌头顶了顶右侧被打肿的脸颊，呸出一口唾沫：“想得倒美，你明日别被我逮到。”
她瘦弱的身影似乎有些疼痛的颤抖，但眼神笃定，吓得林宝拔腿就跑。
“祖母！祖母！她还想打我，你快来打死她呀！”
没有心神管他去告状，林珍珍见他走远反而松了口气，又无力的趴跪下去。到底只有八岁，昨日挨了巴掌，又从夜里一直跪到现在，地上硬得厉害，连个草垫都没有，膝盖早就跪出血来。
心里默默地数着时辰，再跪一会儿应该就差不多了，昨日回来就没见到母亲，她翻了两个山头才找到的生辰礼还没送给她呢。
可惜，没过多久，林宝拉着一个华贵圆润的老妇人过来了。
“祖母，祖母，你看她，她还在吓唬孙儿！”
“乖孙别怕，别怕啊，祖母已经罚她了，她不敢的。”
祖孙俩就站在她跟前，老妇人也就是林家老夫人，对着男童一脸慈爱，男童却忿忿，似乎嫌罚的还不够狠。
林珍珍摆正了姿势，给老妇人请安道：“祖母安好。”
“哼！”老妇人似乎懒得看她一眼，眉间皱起，满是警告道：“不准再吓唬宝儿，再有一次就给我滚出林家！”
滚出林家？
这她倒是不在乎，不过母亲还在这里呢。
林老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震慑，满意点头：“一个捡来的杂种，成日里就知道在外面野跑，你要是不知道自己的本分，老身不介意再多教你几次。”
她说的教，不过是多罚跪几次，多挨几次打，林珍珍实在懒得应付这祖孙俩，她得好好挨完罚，才能去后院见母亲。
还有昨日捡来的那个黑小子，现在应该还被关在柴房，等下得去把他放出来。
脑中计划着晚上的安排，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些，膝盖也实在是太痛了，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给她上药，也不知道母亲的病好些了没有。
想到母亲的病，她不禁抬手摸了摸胸前，确认下东西还在，有些开心起来，母亲吃了这个一定就能好了。
“祖母你看！她还在笑呢！”
“你还有脸笑？！看看你这个脏臭的乞丐模样，你知不知羞的？啊？我们林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林老夫人只觉得自己被完全轻视了，不由得气上心头，狠狠地又扇了她一巴掌，左边的脸也瞬间肿了起来。
林珍珍整个身子都被她一巴掌扇倒，这老太婆是真的有劲，打人一点也不含糊，她有些后悔刚刚露出笑意，这下又要被她折腾很久。
果然，林老夫人见她倒地不起，满意地补充道：“看你毫无反省，今晚就继续跪着吧！”
说罢牵着她的宝贝孙儿，转身就走。
林宝一只手被老夫人拉着往前走，还将整个身子都转回来嘲笑：“略略略……”
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又无可奈何地跪好，林珍珍闭着眼睛给自己顺气。
老夫人发了话，整个院子里一个敢来给她喝杯水的人都没有，午后最热的那一会儿，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是快晕过去了，要是母亲来了就好了，母亲肯来看看她也好。
偏偏她没有晕过去，也没有等到母亲来看她，膝盖的疼痛还是一阵阵传来，嘴里的血有些咸咸的味道。
她突然有点想知道昨日的宴席都吃了什么呢，她想吃肉了，这几日跑去山上就嚼了几个干馒头，昨日回来迎面撞上林宝，想推开他直接去见母亲，然后就被哭着缠住，接下来就挨打罚跪，现在只觉得饥肠辘辘。
啧，怎么反而回了家还没饭吃了？
“死丫头，怎么样？是不是饿了？本少爷吃烧鸡给你看看？”
林宝欠揍的声音又回到了耳边，林珍珍连眼神都不想再给他了，但烧鸡的香味却越来越近了。
忍不住一睁眼，他赶紧把快蹭到她鼻尖的烧鸡往后一拖。
咕咚一声，这次是咽口水的声音，她真的很生气，但她真的好想吃啊。
“给我。”
“给你？想得倒美。”
林宝离她两步外一站，确保她突然站起来也抓不到他，然后香喷喷地表演起吃烧鸡来，大口撕下鸡腿肉，还故意吧唧满是油光的嘴。
理智让林珍珍真的很想冲他吐口水，顺便用她跟街上的几个流浪儿学的唱词骂他几句，但实际她看着他吧唧的嘴甚至有些出神，仿佛自己也在嚼着肉，来不及咽下的口水一不留神顺着嘴角滑了一滴到锁骨上。
今日老夫人那一巴掌打得太狠，她留下的口水甚至还掺了点血，一路蜿蜒的甚是可怕，口水落到锁骨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树叶状胎记上，似乎被吸了进去，一阵灵光波动传开，但眼前的两个孩子都未看见。
林珍珍摸了摸嘴角，有些醒神地闭了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林宝炫完了一整只烧鸡，拍着胖胖的肚皮开心地走了，留下的那些炫耀的话都被她自动屏蔽。
膝盖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真是难熬啊！
要是她掀开裤腿就能看见了，跪在干硬地板太久的膝盖已经青肿得透黑了，血迹不只是透出，甚至皮肤都有些粘连在布料上。
她该不会变成瘸子吧？两只腿都废了的能叫瘸子吗？还是直接叫残废？
右手抬起又摸了一次胸口，她想，要是能见到母亲就好了。
小小的身影终于以头抢地栽了下去，这次她是真的晕了，院中夜色四沉，也没有人搭理她，搭理她这位林府捡来的的大小姐。
此时，一道炫白的流光坠入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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