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要留在前线督战,可又担心被高句丽军队偷营劫寨,毕竟这里离辽东城太近,高句丽军队看到大隋天子的仪仗后,很可能会铤而走险、擒贼擒王。当然可以调集重兵护驾,可杨广刚刚骂完众将胆怯懦弱,要是把本来用于攻战的兵力调来保护他,那不就等于告诉别人他胆怯懦弱了吗?杨广是个要面子的人,不能在别人面前示弱,可在这种情况下他更要里子,不肯为了面子而冒生命危险,这可怎么办呢?这时候,杨广的聪明劲儿又上来了,他要在驻跸的地方造一座城,有了城墙的保护,就不怕高句丽军队偷袭了。

可能有人会说,在双方拼死厮杀的时候,调动大量人力筑城,不但会对战局造成不利的影响,而且同样是向人示弱。看官,您就不必替杨广担心了,在这方面,他比任何人都聪明,早就想好了主意。

杨广把少府监何稠召来,就是接长浮桥的那一位,对他说:“何爱卿,朕想在一之间造一座城池出来,吓唬吓唬高句丽人,让他们以为大隋军队有神仙相助,说不定一害怕就投降了。这座城不要求太大,周围八里就够了,城墙不要求太高,有十仞即可。城墙不用太复杂,每一面城墙的中间建一座城楼,下面开三个城门,以供兵马出入,每个城角建一座角楼,用于防御。”

杨广说得很轻松,仿佛那座城是用纸糊的,三两个时辰就能做好,可把何稠难坏了。何稠很聪明,很有机巧,造一座城池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这件事难就难在要一之间建好,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动用十万大军也造不出城来。

换做今天的土木建筑工程师,他们肯定会先计算一下造这座城所需的土方量,再估一下一个人一晚上能挖多少土方,进而算出需要多少人挖土,再估算夯土需要多少人、其它工序需要多少人,从而算出整个工程需要的工人数量。这样做的话,恐怕百万大军全部用来筑城都不够。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不是有人就行,人太多施展不开。城池周长八里,边长二里,面积四平方里。以现在每里五百米计算,刚好是一百万平方米。就算百万大军都能用来筑城,一平方米站一个人,还怎么干活儿?

古人不懂得土木工程学,但他们的脑子非常聪明。何稠心想:“既然皇上建这座城是给高句丽人看的,那么只要看着像座城就行,未必非要建一座真的城池。这里离辽东城十几里远,就算高句丽人的眼睛是二点零的视力,也看不清楚城池的细节,不妨骗他们一骗。”

于是何稠指挥工匠在高句丽人看不见的地方伐木解板,用木板制成城墙、城楼和角楼的外观,在里面用木棍搭架子,人可以站在架子上。先背着高句丽人把城造好,验看误,在各个部件上做好标记,然后后拆掉。等到天黑,何稠让民夫把木料运到杨广驻跸的地方,按照上面的标记拼装起来,跟搭积木一样,天还没亮,就把木板城拼装完毕。远远望去,木板城有城墙,有城楼,有角楼,城墙之上,城楼和角楼之内,都有军兵巡逻、站岗,看上去跟真城异。杨广大喜,把此城命名为六合城,把御营设在城里。

见隋军一夜之间建成了一座城池,高句丽人果然吓得不轻,以为隋军有神仙相助。不过,高句丽人并没有因为害怕而放弃抵抗,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隋军对辽东城的进攻已是强弩之末。

杨广亲临前线督战,对攻城的隋军将士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过这种压力不但没能起到激励作用,反而让将士们一致认为,杨广督战的时候,绝对不能攻克辽东城。

这个想法乍一听令人费解,当着皇帝的面攻破辽东城,不是可以在皇帝面前显示自己的英勇吗,为什么绝对不能攻克辽东城呢?

皇帝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当然应该这样,可杨广的思维至少在某些时候不正常。如果在他督战期间拿下了辽东城,他不会认为将士们在他的激励下奋勇作战,他会这样想:我一来你们就拿下了辽东城,这说明辽东城并非固若金汤,那么此前两个多月,你们为什么拿不下来呢?只有一个解释,我不盯着你们你们就不卖力气。欺瞒朕躬,着实可恶,当杀。

跟着这样的皇帝,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杨广这样的思维方式听上去很可笑,但有这种思维方式的人远不止杨广一个人,可以说这样的人很多。有的朋友可能遇到过这样的老板,某个员工能力很强,或者工作非常努力,不叫苦、不喊难,按时、按质、按量把一项很难的工作做完,却得不到老板的表扬,因为老板并不认为那个员工能力很强,或者工作非常努力,他觉得员工完成得好是因为那项工作并不难。反过来,面对一项并不很难的工作,如果员工叫得欢,又叫苦又喊难,那么即使不能按时完成,老板也不会批评员工,因为他认为不能按时完成的原因是那项工作真的很难。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就是这种老板的杰作。

遇上这样的老板,你可以跳槽,不受老板的鸟气,可是遇上这样的皇帝,就只能忍受了。炒皇帝的鱿鱼,那叫叛国,没人愿意担这样的名声。可想而知,隋军将士们憋着一肚子鸟气,哪还有心思攻城呀。他们只是装装样子,把杀声喊得震天响,冲锋的势头很猛,并不真的冒死往城上攻,反正杨广也不会离得很近观看,能骗过他就行了。

杨广亲自督战,打了整整半个月,没有半点有可能攻破辽东城的迹象,这个时候杨广反倒不责怪将士们不用命了,他现在认为辽东城确实难攻,将士们也因此松了口气。

见杨广不再生气了,于仲文提议:“陛下,我百万大军顿兵辽东城下,迁延时日,无所作为,徒然老师糜粮,终非上策,不如别遣数军,越过辽东城,诸路并进,不必恋战攻城,直取平壤。一旦平壤城破,余城自然望风而降。”

杨广点点头:“于爱卿所言甚是。进攻辽东城的十二军已苦战三月有余,锐气尽失,难当克复平壤之重任,就由他们继续攻击辽东城。朕留樊子盖一军担任宿卫,其余九军各出其道,于鸭绿水西岸会齐,共击平壤。”九军大将齐称“遵旨”,杨广又说:“于爱卿大有智谋,诸军都要听从于爱卿节度,不可违令。” 杨广又任命尚书右丞刘士龙为慰抚使,负责安抚高句丽降将。

杨广所说的九军如下: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出扶余道,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出乐浪道,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出辽东道,右翊卫将军薛世雄出沃沮道,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出玄菟道,右御卫将军张瑾出襄平道,右武候将军赵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升出遂城道,刑部尚书、检校右御卫武贲郎将卫文升出增地道。此九军兵将十余万,总人数三十万零五千。

为了尽快拿下平壤,不能浪费时间逐一攻取沿途的城池,只要高句丽军队不出城挑战,就绕过沿途的城池,这就意味着隋军没有后勤运输线,所需给养除了在高句丽境内就地补充外,只能随身携带。出发之时,发给每人一百天的口粮,加上排甲、刀枪、衣物、营帐等各种军需物资,平均每个人负担三百斤以上。在引子里曾经说过,一辆鹿车,一人推一人拉,不过载物三四百斤,可现在两个人要负担六百斤。戎车的运载能力比鹿车强,只是戎车数量太少,每军只有两千辆。所有戎车和鹿车全部加起来,远不足以运输这么多东西,士兵和民夫每个人都要背负数十斤甚至上百斤。

士兵和民夫不堪重负,有人就把部分粮食遗弃。发现这一现象后,各军将领传下军令:“士卒有遗弃米粟者斩。”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着扔会被治罪,就改为暗着扔,每晚宿营之时,士兵们就在帐篷下面挖坑,把一部分粮食埋在坑里。第二天拔营后,将领们见营中没有被遗弃的粮食,以为军令得到了有效的执行,根本就没想到查一查士兵剩下了多少粮食。

有一个问题作者一直没想明白,当初兵分二十四道,目的是分别攻城掠地,如今不需要攻城掠地了,九军为什么还要各出其道?假如九军共同取最近的路线直趣平壤,沿途攻占一二城池以为囤粮之所,留少量兵马守卫,则不必让士兵有那么沉重的负担,士兵就不会遗弃粮食,也就不至于出现后来的士卒乏粮的情况,这次征讨高句丽也许就不会失败。

刘家栋、刘家梁兄弟以及同村的三十多个青壮年随同宇文述军行动,到达辽东后三个多月,一直没参加过战斗。刘家梁为此感到庆幸,刘家栋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那未出生的孩子没有失怙之虞,忧的是他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今大军要进攻平壤,刘家栋内心又燃起一线希望,然而这线希望时间不长就变成了失望,如同搬家般的负重行军令他感到疲惫不堪,同伴遗弃粮食的行为令他感到痛心。庄稼人视粮食为宝贝,看着士兵们把一袋袋粟米抛弃在路旁,他的心似乎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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