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没有死。
只不过，他感觉比死更难受。
全身上下都硬邦邦的，好像被包粽子般严严实实裹上的几层。脑袋眩晕非常厉害，连稍微睁眼，便见重影满布，模模糊糊，还不规则的旋转，他果断闭上眼睛，然后眼皮一沉，又昏迷过去。
真正醒来，应该是好几天后吧，而他希望是越久越好，那样，她应该走的更远远的。
想起“她”，他的嘴角微扬，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她绝不是那种所谓的倾国倾城大美人，但胜在端庄，娴静，永远在你身边默默听你倾诉的姐姐，偶尔浅浅一笑，露出双小酒窝，仿佛黑洞一般，瞬间把你心头所有的焦虑和烦恼统统吸去，还你一片恬静与安宁。
他与她，不仅仅有了私下的盟约，还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他甜蜜的思念。
不过，尽管如此，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撤回。
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嘴角僵住了。
进来的是一个青衣中年妇人，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黑汁，即使相隔数尺，也能闻到空气中的苦涩，分明是经过不短时间精心熬制的药汤。
但他的注意力不在于此，而是，他竟然很清晰记得他昏迷之前听到那半句，“在我面前，想死都难"。
从这半句话里面，潜带出一个信息:白玉，不仅是一名优秀的剑客，同时，还是一名出色的杏林高手。
可现在的情况，救治他的人分明是面前这个妇人，而白玉不在，是不是去追杀，去扼杀他的希望？
尽管，当天听白玉的语气，有把他带上，一起亲眼目睹将他的希望毁灭。
但以江湖传说中的白玉为人秉性，冷血，狠辣，反复无常，出手无情，改变了主意，也难以定论。
所以，他的心沉了下去，甚至有点凉嗖嗖。
妇人把药汤搁在床前矮木桌子上，面无表情道:“喝了这碗药，你可以进食了。"
秦云眨了眨眼睛，友情提示对方，自己一身木乃伊般硬邦邦的，像是可以坐起来喝药或进食的样子吗？
妇人似乎并不懂得他眼神的诉求，甚至都根本没理会，那张苍白的脸始终没有一丝表情，连语气也淡漠无味，“送你过来的人说了，只等你半个月，过期不候。"
微微一顿，道:“提醒你一下，你已昏睡了十一天，除了今天，你只有三天时间，加油吧，年轻的小伙子。"
这后面一句带点调侃的味道，但她的表情，竟然还是那么平淡，乃至漠然。
然后，她转身走了出去，居然连门都没有带上，以致黄昏的余霞斜斜落在门槛上，折射出几许昏黄的光把屋子增添了些许的明亮。
昏睡了十一天？
还有三天？
来得及吗？
他的心情忽然焦虑和急躁，挣扎要起来喝药，只要多喝药才能快点好起来——他竟然成功了，坐起来了！
呃，这一刻，他才发现，他的身体软化了，严严实实的僵尸布不见了，剩下一层柔软的薄纱。虽然还是全身上下围绕，但是可以少许的活动，至少，不会耽误他坐起来喝药。
当然，因为他的心情焦急，动作有点儿过烈，腹部，腰肋，甚至是被拖动的双腿，都有隐隐作痛，但是，所有这些，都挡不住他喝药的强烈欲.望。
一大碗药汤，在他摇摇晃晃的手上，凭坚韧不拔的毅力驱动下，竟然一滴不剩的吞进了肚子。
或许是心理暗示作用，他觉得自己又好了很多，精神振奋，三五头老虎都能打死，如果能吃顿饭，那就更好了。
门口一暗，妇人端着一碗粥款步而至。
粥是白粥，上面只漂着几根咸菜。
秦云觉得这是他活过二十四年以来，吃上最好的美食。
他一口气吃了三大碗，要再来一碗的时候，妇人拒绝了，却是没有任何解释，一如既往的漠然而去。
他，也习惯了。
***
三天后的清晨，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老公鸡把秦云唤醒。
他本来是个自律很强的人，但这几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光景，竟然让他习惯了。
这是堕落了吗？
床头边上，驻着一条拐杖。
他撑着拐杖，由开始的一点点挪动，到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屋子。
屋外的院子很宽敞，周边青竹围绕，空气清新，很安静——嗯，主要就是太安静了。
往日这个时候，还可以听见右边那间厨房传来轻微的厨具触动声，甚至还可以看见那个冷漠的身影，站在灶台前面一丝不苟的严肃地操作着厨具。
他侧头望去，人没有，对门的灶坑都留着红白相间的柴火灰。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
揭开砂锅，居然是香喷喷的鸡粥。
温度正好。
他没有客气，连吃了四大碗。
这一刻，他竟然有点感动。
出门在外，谁不想遇上好人的善待？
老生常谈，与人方便等于与己方便。
然而，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做到呢？
吃了粥，破天荒把碗筷洗了，这该是秦云秦大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家务，也算是报答对方的恩情了。
突然，他才想起，妇人没有说白玉在哪里等他，他也没有问。
他笑笑，有点苦。
吁——
马低声嘶吼。
他扭头望去，不知何时，院子门外，居然停着一辆颇是豪华的封闭室马车。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老汉。
老汉身着天蓝麻布，一双手黝黑，有点枯瘦，但从牵缰绳和握旱水烟斗的指头关节隆起的硬茧子，可以看出，这双手不仅很稳，而且很有力。
老汉吧嗒吧嗒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慢悠悠将斗锅里的烟灰磕掉，吹了吹，插在车架上，然后，头也没抬，淡淡道:“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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