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在高楼的窗玻璃上,又被玻璃折到陶时淤青的左脸,接着夕阳的橙色暖光转为白色的亮光。

这道白光不如钻石似的闪耀,反而带着珠玉般的温润,从天边苍穹笼罩下来,落到地上。

陶时从嘴里吐出一口混着牙齿和血丝的口水,看着眼前慢慢化为灰烬的丧尸们,喃喃道:

“终于结束了,可以回家了。”

这是陶时进入系统之后的第九个副本。

他通关了。

众所周知,玩家通关九个副本就能够回家。

这个家,指的是现实世界的那个家,而不是系统所给的休憩地。

休憩地,能够神奇地恢复通关玩家的全部精神力和体力,因此被玩家们称为“家”。

可对陶时来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陶时只想到现实世界的家中,坐在沙发上吃泡面,看海绵宝宝。

副本里光怪陆离的世界,他真是受够了。

-

眼前的白光缓缓褪去,水声袭来。

这是陶时离水最近的一次,他想自己也许正躺在家里的浴缸中,只要睁开眼睛,就将面对新的生活。

陶时期待地掀开自己的眼皮,看到周遭,眼睛瞬间瞪大。

“这是……哪里?!”

没有回到自己的家!

此刻陶时正趴在一块刚能容身的浮木块上,浮木之外是清澈流动的茫茫海洋。

不幸中的万幸,处落脚的水面尽头有一座岛屿。

陶时从震惊,失落,再到庆幸只花了几秒的时间,经历过九个副本历练的他毫不犹豫冲着岛屿方向划去。

双手作桨,划着划着,后知后觉的陶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感已经消弭,手臂和手指上的伤口也愈合如初。

如果还在副本里,玩家是需要通关,才能回到休憩地回血疗伤的。

疗完伤,还有一周的喘息时间复盘总结,或是拉帮结伙,再进入下一个副本继续通关。

可这次,陶时没有经过休憩地,却能恢复身体。

是不是说明,自己真的回到现实世界了?

但降落到了陌生地域,需要再想办法回到自己的家?

如果真是这样,实在是太好了!

想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陶时的信心大增,奋力雀跃地游到了岛屿的沙滩上。

【叮!】

陶时的脚踩上沙滩。

刚在沙滩留下他的首个脚印,熟悉的系统声就钻进陶时的耳朵,风似的钻到耳朵内壁的茧子上。

陶时瞬间顿住动作,脚底在沙子里陷得更深了一些,沼泽般似的困住他,就像这个阴魂不散的系统。

竟然还在副本里!

方才的设想全部落空,陶时的鼻息加重,借此取代自己悲痛的叹气。

【恭喜进阶玩家进入“名之岛”,本副本仅对进阶玩家开放。】

称呼变了,原来系统只是称陶时为玩家,现在成了进阶玩家。

敢情还有成进阶玩家这一步。

该不会九个副本为一轮,还有九九八十一难等着自己吧。

陶时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得宕机了一秒。

毕竟不说未知副本的难度,要真有九九八十一个副本,这数量也不够自己活命的。

虽然那个猜想无法印证,可恢复神智的陶时明白了一点。

看样子进阶玩家是没有休憩地的,得不带喘气地进新副本!

这也意味着,休憩地的信息不再与进阶玩家有关联。

怪不得,休憩地大厅里的公开信息板上没有任何进阶玩家的资讯。

【本次任务只有一个:活着离开“无名之岛”】

活着,离开这座岛?

说明死了离开不行。

问题是死了也离不开啊!

这个任务过于简明扼要,还有其他提示吗?

陶时想起前面九个副本里,系统保姆级的提示。

不过饶是那样,公开信息板上展现的玩家平均通关率也只有20%左右。

至于进阶玩家的通关数据,当然一无所知。

毕竟要不是来到了这里,陶时还不知道有所谓进阶玩家的存在。

再看看系统能给出什么信息。

【祝进阶玩家顺利通关,游戏愉快!】

等了半天,就这?

谢谢你,能祝活着回家就更好了。

-

波光粼粼的海浪翻打过来,洗一遍陶时的小腿踝,又撤走。

沙滩上的沙子被太阳晒得更热了,烧得陶时屁股有些烫。

无人的沙滩上,陶时就这样坐了许久。

这段时间里,他眺望海天一线的尽头,思索该如何活着离开这座岛。

字面意思去理解。

只要抛开沙滩,完全站在海域里就算离开,并且是活着的状态。

可陶时站在海水里,副本没有消失,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显然,系统不吃投机取巧的这套文字把戏。

看来要实实在在地在岛里环视一圈,好好了解这座岛,才能找到正确出路了。

陶时准备起身,海天相交的那条线竟然动了!

它忽而拉近,忽而走远,时而绳线般细,时而钢管似的粗,变化多端。

该不会是眼睛花了。

陶时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瞧。

尽头的海平线不动了,刚才的变动仿佛是陶时的幻觉。

可这里是副本,陶时不以为那是幻觉,也许是重要信息!

陶时为自己没能立即找出变化规律感到一丝焦灼。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太阳晒得更烈了,陶时热得难耐。

他单脚踩在海水里,另一只脚踏着沙子起身,准备去林间庇荫,顺便探一探岛屿。

“嚯!吓我!”

陶时刚一回头,长了鱼脸的东西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两张脸只隔两寸的距离。

它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尖利的牙齿,上面似乎还挂着淡淡的血丝。

陶时瞬间弹开,警觉地上下来回看了对方三遍,方看清了。

原来这是一个人!

满脸通红,醉醺醺的胖男人,脸上是人的五官,可凑在一起不知为何总让陶时联想到鱼。

也许是他刚才凑得太近,让陶时的视线窄化,导致错看。

可是那张异于人类的嘴,不是幻视。

“你肿么……嗝,坐在这哩?”鱼脸男张嘴了,露出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的牙齿,牙上还有些泛黄。

鱼齿不见了,那是人类的牙齿。

“我在思考人生。”陶时真诚地回答。

思考怎么活着离开这座岛,就是我当下的人生。陶时在心里补充。

“死,嗝……烤人……生啊。”

鱼脸男是个醉汉,他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似乎理解,又似乎不理解。

陶时在他打出酒嗝,趁那股酒精混杂食物消化的气味飘进鼻子之前,倒退几步,与鱼脸男又拉开了一些距离。

海浪拍在陶时的双脚上,帮助陶时降下太阳晒热的温度。

鱼脸男顶着迷茫的醉眼,挠了挠头,抠抠鼻子,拿起自己手里深绿色的玻璃酒瓶喝了一口。

他十分惜酒。

不像大部分神志不清的醉汉喝得恣肆,鱼脸男的嘴唇紧紧贴着酒瓶,将瓶子里的酒喝得一滴不漏。

酒完全吸引了鱼脸男的注意。

“嘿嘿,呵呵,嗝……”

他又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背对着陶时往沙滩的另一边走去。

腰间的几个酒瓶随着他的步伐碰撞起来,叮当作响。

远去的鱼脸男在沙滩上留下了许多脚印,陶时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对脚印并不以为意。

但很快,陶时看出来了。

鱼脸男的步子看似无章法,其实每一个脚印都以极为微小的距离巧妙地避开了海浪的冲袭。

这些脚印没有被海浪洗去存在,反而串成了一条弧状的线。

海水舔舐着陶时的双腿,他脸色凝重。

虽然他没有看出其中的所以然,可想起鱼脸男带血丝的鱼齿以及诡异的行迹。

凭借过去副本的经验,他意识到自己十秒前正与危险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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