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协议顺利达成,实在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打算带妈妈出去吃顿饭,顺便喝个小酒聊聊天,她抱怨一通她那不着调的负心汉,顺便发泄一下这么多年来他们对我的各种不公平的待遇。

临出门前,我对着镜子描描画画,将自己捯饬成一个下凡的仙女儿。妈妈默默地坐在一旁,偷偷斜着眼睛时不时瞟我几眼,那神情浮着一层稀薄的嫌弃,但我凭本能感知到那嫌弃的背后分明藏着若隐若现的艳羡。

于是,我拿着手机假装踱步到阳台去接电话,实则偷偷留意着她的动静。果不其然,她像一个偷东西的孩子般挪步至镜子前,拿起桌子上我故意留在那儿的气垫迅速在脸上蹭了几下,随即又拿起已旋开盖子的口红在嘴唇上快速抹了两下。

我从不曾知道,我的妈妈竟然可以这般可爱!

为了彻底扭转我在妈妈心中那已经蔫吧了的绿叶菜形象,我特意选了附近一家比较有格调的餐厅。

走至装修气派的店前,有两名穿着制服的接待人员面带笑容地做出欢迎的手势,跨入店里,又有一名热情的服务员一路将我们引领至座位,然后毕恭毕敬地递过来一份精美的菜单。

妈妈看着我一脸的从容与淡然,嘴唇微张,看向我的眼神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作为一名长辈高高在上的自负,多了一些讶异,似乎还有几缕自豪,是那种长辈因晚辈的优秀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一种满足。

简单点了两个小菜,我问她,要不要喝点酒?

她睁大双眼,有些吃惊,却没拒绝。

于是,半个小时后,桌子上多出了两个空酒瓶。

妈妈双颊泛红,一颗脑袋摇摇晃晃,拉着我的手,泫然欲泣:“肉肉,你不知道,妈妈这辈子活得是真憋屈啊!”

脑袋晕晕乎乎的我如置身云端,前世的各种委屈一股脑地往上顶:“您还憋屈?那我呢?生在你们家,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妈妈的委屈自是来自爸爸的背叛。

可是,我的满腔委屈,却是她和爸爸联手而致。但是,妈妈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她替自己反驳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爸,你奶奶他们……”

“他们是重男轻女,一直将我视为早晚要嫁出去的外人,可是您呢?您作为一个母亲,是否有尽力去保护过自己的女儿?”我醉意朦胧的眼睛十分锐利地盯着她。

我希望她能够深刻地反思自己,然后向我致以一个诚恳的道歉。它虽然不能将所有的伤害一并抹去,但却是我内心最期望得到的疗愈。

可是,我实在是高估了酒精的力量,也更加高估了自己和妈妈。

在我愈发锐利的逼视下,妈妈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她的演技如此拙劣,被我一眼看穿。

我不禁有些好笑,怪不得自己前世那么懦弱,原来原因在这儿啊。

一想到一会儿要拖着比自己重上二十多斤的妈妈一路趔趔趄趄地回家,我不禁有些惆怅。

于是,仰头将面前的半杯酒咕嘟咕嘟地饮尽之后,我也脑袋一歪,趴在了桌子上。

装醉,谁不会啊?

有一句话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不信,妈妈比我还能沉得住气。

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酒精在身体里悄然发酵,不知不觉,我有些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对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有个声音在我耳畔轻唤:“女士,请醒醒。女士,请您醒一醒……”

我有些生气,为什么不去唤坐在我对面的妈妈呢?

于是,我蠕动了一下身子,将脸转向另一边,耳朵贴着手机,继续装睡。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突然震入耳膜,我的脑袋倏地弹起,重重地撞上正俯身在我耳畔的女服务员的下巴,空气中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妈妈被吓得原地跳起。

一边给捂着下巴嘶嘶吸溜的女服务员连连致歉,一边没好气地拿起手机,准备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偏偏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字:林阔!

哦,是那个帅哥啊!

可是,长得帅就可以这么肆忌惮地打断我步步为营的计划吗?

“喂!”我气不打一处来。

“柔柔,是我。”对方似乎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粗声粗气地吼道:“我知道是你,打电话过来干嘛?”

回应我的是手机里的一片静默。

我又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儿快说,我忙着呢!”

“哦,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那……你忙吧。”

挂完电话,在那名捂着下巴的女服务员一脸生硬的笑容下,我和妈妈一前一后地逃离了那家餐厅。

风掠过发丝,汩汩地吹进头皮,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妈妈紧跟上来问我,刚刚打电话过来的是谁?

我突然停下脚步,似乎才缓过劲儿来,刚刚那个是林阔,是那个眉星剑目,有着灿然笑容和结实胸肌的小鲜肉啊!

我刚刚是凶他了吗?

看我呆愣着不言语,妈妈怯怯地有些期待地问:“是你爸爸吗?”

我不禁有些生气,狠狠地剜她一眼,嘲弄地问:“您觉得呢?”

妈妈眼中的期待倏地一下跌落了,低头抹起了眼泪儿,口中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那个王八蛋现在指定跟那个姓张的女人腻歪在一块儿呢!”

手机在这时候又响起,我怔怔地望着屏幕上的“林阔”二字,呼吸有些急促。

内心有个声音问:方柔,你想脸上生斑变成丑八怪吗?

我摇摇头,鬼才想!

既然不想,那就勇于听从内心的声音吧。

“你等我一下,就一下,我马上回拨给你。”按捺着内心的紧张与激动,我挂了电话,将钥匙丢给妈妈,让她先回家。

随后,转过身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林阔的电话:

“是我,刚刚对不起啊。”这一次,我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没事,是我打扰你了。”他轻笑了一下。

“你打过来找我——有事?”我按捺着欣喜小声地问。

“你说第一次还是第二次?”他认真地有些可爱。

我咯咯咯地笑了开来,避开他的问题,狡黠地问:“那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吗?”

他也笑了:“那你还会像第一次那样凶我吗?”

“再说吧。”

“再说?”

“嗯,现在方便过来吗?我在——爱琴海餐厅的大门前。”我已经等不及想要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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