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微微亮,程老头一脚将睡的正香,流着口水喊着糖葫芦的陈甘踹醒,留下睡眼蒙眬的陈甘,丢下一句“太阳下山前打满这缸水。”留下一个背影,就出门了。

陈甘半闭着眼,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揉了揉眼,从石像的断手爬到屋檐角落的水缸,踮起脚把头伸进去,黑漆漆的陶瓷缸,只剩一些水垢,他大喊一声“嘿!”,回音从缸地升起来,冲击着他的耳膜。陈甘莫名感到手痒痒、心也痒痒,想跑到外面,拿着那把小铁锤把这破缸砸了。

最后,他还是奈的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走向木板参差不齐的水桶,拿起一个扁担,用麻绳捆好,挑着水桶就出了寺庙。

离寺庙最近的小溪,要从这崖底去到山脚,十几里的路程,初升的太阳暖烘烘的,紫蝴蝶、蓝蝴蝶和黄色小蜜蜂围着路边的野花转悠。陈甘一只手扶着扁担,一只手挥着木棍,学着心中大侠的模样,一招一式的刺挑抹砍。而路边的野花有苦说不出,东倒西歪,蝴蝶和蜜蜂只能避其锋芒悬挂在半空。

陈甘再次来到昨天的竹林,掂量一下木桶的重量,双脚微微弓起,一跃而起,留下浅浅的一个小坑。陈甘刚刚好踩住一棵树枝,树枝略微下沉,他顺着回弹的力,飞到竹子上,竹身往地下贴去,半空中,再次借力弹到另一根竹子上,衣袖飘飘。用力一踩,越过最近的一根竹子,对着更远的竹子跃去,眼看着要踩中,脚尖擦着竹身摔到地下。

陈甘躺在泥地上,双手僵直的伸出,两个木桶相互有规律的摇摇晃晃的在半空中竖着,陈甘松了一口气“要是桶坏了,程老头准打死。”

陈甘拍了拍灰尘,重新找了棵矮一点的竹子,再次弓膝跃上去,这次跃上去后,竹子却扛不住他的重量,喀嚓一声,幼小的竹子裂开了、夭折了、力的痿下去了,只剩竹根孤寂的立在一旁。

陈甘看着不争气的断竹,白了一眼,拍拍屁股,挑了一根比夭折的竹子略粗壮一些的,再次跃上,可是刚刚站稳,一阵风吹来,两个木桶开始摇摆起来,陈甘也跟着左右摇晃,靠着身体反方向倾斜,堪堪稳住身形。

陈甘一路上跌跌撞撞,终于穿出几里远的竹林,再行过几里路,到了山脚处。

清澈见底的沟渠,浅浅的,一根木头就能将它填满,陈甘必须得到下游的池水边才能将桶伸进去打水。他看着眼前凸着的几个光滑的石头,小鱼儿左右摇着鱼尾巴,左一下,右一下从缝隙中穿出,阳光照在小鱼儿的鳞片上,在水面泛起阵阵微光,陈甘轻轻将脚掌贴合着石头,待确定不会太滑后,再抬起另一个脚,摇摇晃晃的走过铺着石头的小溪,再经过一处野草地,粘了满身的苍耳果,烦躁的一路没合起过嘴。

陈甘看着小溪的下游,感到脸颊都是湿润润的。轻轻放下木桶,睁起鼻孔,狂吸起带着水分的空气,这小溪的下游是一潭池水,而池水上还有一丈长的瀑布,瀑布拍打在池面上,蒸腾出白茫茫的蒸汽,溢满整个水池。陈甘叠着手掌,捧起水饮一口,拉过两个木桶,装满水,歪歪斜斜的往回走。

寺庙内,一桶又一桶的水灌进宽着肚子的水缸里,水位随着最后一桶水倒入,没过缸口,微微荡漾着。陈甘长呼出一口气,瘫软在地上,衣服粘着的苍耳磕着有点刺,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事情,更何况额头青胀起来都没时间喊疼,就赶着在太阳落山前一刻冲回寺庙,现在正上气不接下气的靠着水缸喘着气。

太阳余晖消失前一刻,寺庙门槛踏进来一只脚,接着,程老头从门外跨进来,看着瘫软在水缸边的陈甘,嘴角弯了弯,咳嗽一声正色:“水缸的水打完没?”

“打...完...了”陈甘喘着气,在喘气的间隙挤出三个字。

程老头背着手凑近水缸,瞄了一眼,再转过头看着陈甘头上的淤青,指了指石像台下的药酒,回到大厅中央堆起篝火。

陈甘撑起身子,拿起药酒按着额头。肚子的响声打破了寂静的寺庙,陈甘看着程老头拿起树枝穿起鱼,悬在火舌上烧着,发出滋滋声,他舔了舔舌头。程老头笑骂道:“饿了还不过来烤鱼,在那边傻愣着干嘛,想烤好给你?”

陈甘身体上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蹦蹦跳跳溜达到程老头对面,也穿起鱼,烤出让他心神安宁的滋滋声。程老头看着他:“你明天不用去打一缸水了。”

“好啊好啊。”

“好什么,等我说完你再好。明天你去打两缸水。”

“我们寺庙里不是就一个缸而已嘛,我都打满了,哪还有的装。”

程老头指着另一侧墙角,陈甘扭头看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宽肚子水缸,让他有种现在就出门拿起铁锤通通都砸了的冲动。

陈甘看着程老头解开腰中水袋,灌了一口后长叹一声,看着就很好喝。陈甘眨巴眨巴嘴,两个乌黑的眼珠子跟着水袋移动,程老头看着陈甘的眼睛随着水袋移动,心中暗笑,将水袋递到陈甘眼前。

陈甘看着眼前那仿佛装着天上甘露的水袋,伸手接住,一口灌下,与那日在王叔镖局内喝的一模一样,一股狂热冲出胸腔,程老头看着脸颊红彤彤的陈甘,嘿嘿笑着,抢回水袋,送着烤鱼下肚。陈甘从端正的坐姿到如今半卧在地上侧躺,默默的听着程老头讲着有趣的故事。

“我以前可是一位大将军。”程老头微微挺起佝偻的身体,抬头看着陈甘。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与流民一样。”陈甘抢到水袋又灌下一口酒。

“被人陷害。我以前可是南越朝大名鼎鼎的游骑将军,打过无数胜仗,直打的萧慎国联姻求和。”

“哇。”陈甘啃着烤鱼一脸崇拜的看着程老头含糊不清的应了句。

“还记得当年,我还只是校尉的时候,一个少年背着两把刀,牵着一匹驴子,站在军帐外大喊着要参军。可是没人理他,我欣赏他那股精气神,就让我帐下的李小子将他带到我军帐内。他一进军帐内,叉着腰,傲气的看着我,我身旁的副将石小子是个猛人,最喜欢的就是与傲气的人比个高下,我看他们俩年纪相仿,就让他们比试一下,谁知石小子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被他一招制服,此后,他就归入我帐下,还与李小子、石小子结拜为兄弟。”

“战功累积,我从小小校尉升到游骑将军,他们三个各自掌军,都成了校尉,后来我被召回庙堂,听说他们三人以十万兵灭了萧慎国三十万余人,立下大功,只剩回来领赏就能裂土封候,就在这时,我被奸臣所害,戴上卖国骂名,被陷害抄家,一家十二口人,只剩我身受重伤,独自苟活。后来听说,在攻打东主城的时候陈小子被朝廷召回,陈小子冒着抗旨断粮的风险,下令攻打东主城,在那一役,陈小子走了,李小子和石小子被押送回国都,最后杖责五十,贬到边境,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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