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来了,姐姐瞧着,是不是老了许多,和从前,还像不像。”安陵容绣着手帕,轻轻道。

甄嬛冷冷道:“妹妹容颜依旧,只是心不似从前单纯了。”

“若还似从前那般单纯,恐怕在后宫中早已死了几百回了。”

“你知道的刺绣是谁教我的吗?”

“是我娘。”

“我娘曾经是苏州的一位绣娘,我爹很喜欢她,”说到这,安陵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当年,我爹还是一个卖香料的小生意人,靠我娘卖绣品,给我爹捐了个芝麻小官。”

甄嬛听到此,抬眼看着安陵容,只见安陵容继续说道:“我娘为我爹熬坏了眼睛,人也不似从前漂亮,我爹便娶了好几房姨太太。”

“我娘虽是正房,可人老色衰,又没有心机,所以处处吃亏,以致我爹在最后,连见她一面也不愿意。”

“入宫后,华妃那样凶悍,皇后城府又深,连宫女都敢欺负我。我很怕,我每晚都做梦,梦见我变成跟我娘一样,瞎了眼睛,受人欺,生不如死。”

家世一向是安陵容最不愿提及的,这些事情哪怕是当初亲如姐妹时,安陵容也未曾详细讲述过。

甄嬛骤然听到这些,眉头微微一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们之间,恨是真的,曾经的姐妹情也是真的。

安陵容抓起苦杏仁,塞进嘴里。

“谁都知道宫里日子难过,可是日子再难过,再要步步为营,也不该伤害身边的人,”甄嬛想起自己第一个没了的孩子,转头看向安陵容,“特别是一直把你当作亲姐妹的人。”

“曾经,我也以为你是真心待我好,你拥有那么多东西,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还有皇上的宠爱。而我却因出身低微,倍尝世人冷眼。还要因为你的得宠,受到华妃的羞辱。后来我知道了,你待我好,对我处处照顾,施以援手,不过是施舍冷饭而已。你是要我代替沈眉庄去争宠,好巩固你在宫中的地位。”安陵容说完,又将手伸向盘子里的苦杏仁,塞到嘴里。

甄嬛:"自从入宫后,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你不愿做的事情我绝不会勉强你。当日眉庄禁足,我若不与你联手,只能为人鱼肉。"

安陵容没有接着甄嬛的话说下去,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纠缠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这苦杏仁,好吃的很呢。在宫中呆久了,苦杏仁吃着也是甜的。”说完,安陵容感受到一股从内而外的疼痛感,想是这苦杏仁起作用了。

“你不要怨恨我,说我狠毒。其实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就这样息地做了人家的垫脚石;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活一回。我不得不争宠,不得不怨恨皇后,怨恨皇上,怨恨一切把我当棋子把我当玩意儿的人。我何尝不知皇后并非真心地帮我,我又岂不知,皇上何曾爱过我。可在这后宫之中,哪儿有什么真心可言。说到底,我还是最怨恨你的,因为你什么都有了,临了了,我却什么都没有。”

安陵容说完,拿起身边的剪子,扎向刚刚修好的手绢。手绢绣着安陵容入宫前最初的幻想,一对鸳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越来越痛,安陵容皱起眉头,想到过往,安陵容忍不住落下泪来,不知是后悔多一点还是不甘多一点,“姐姐,反正你我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仇人?”甄嬛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不会恨你,也不想原谅你,因为太不值了。”

“是啊,我这一生,原本就是不值得。”

眼看已无话可说,甄嬛起身准备离开。安陵容忍不住道:“皇后......杀了皇后......”说罢站起身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安陵容知道这殿外有数不清的探子,皇上的,皇后的,只要她不死,这些探子会一直在。她只能言尽于此了。

甄嬛听到,心中一惊,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安陵容一眼。

此刻一股巨痛袭来,安陵容捂着肚子:“抱歉,你的安稳人生,终究是被我毁了。”

听到这迟来的道歉,甄嬛慢慢回过头去,脚步虚浮,竟也有些站不住,缓缓走出殿内。

安陵容此刻终于支撑不住,身子缓缓倒下,“这条命,这口气,我从来由不得自己。”

“今日,终于可以由自己做回主了。”说罢,靠在塌边,闭上了眼睛。

“鹂妃娘娘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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