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安死了。
她的灵魂飘荡在金銮殿整整七日。
萧烬不把她下葬，也不设立灵堂，让她死了还依旧困于这偌大奢靡的金銮殿中。
困在这座他为她亲手打造的地狱中。
她听见殿门外传来婢子们小声议论的声音，说皇上疯了，让人拿着嘉安公主的画像去寻这世间所有与之眉眼相似的人。
像之一二分的封为才人，三四分的封为贵人，有位像之五六分的，竟就一朝成了贵妃。
宋嘉安试着扯起嘴角，露出淡淡的讥讽。
她活着的时候，日日被铁链锁在这金銮殿中，做他禁脔整整三年……
萧烬倒是每日都来，给她变着法的带来她会喜欢的东西，然后嗓音温润的一次次在她耳畔道，
“阿姐，你笑一笑好不好？”
“是不是手被锁疼了？朕帮你解开，你抱抱朕好不好？”
“阿姐，你眼睛这样好看，为什么要用这样憎恨的目光看着朕呢？”
“阿姐……”
他日复一日重复那些话，少年冷峻的眸中写着近乎癫狂的爱恋和疼痛。
萧烬一遍遍亲吻她，啃咬她，在她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有时折腾得狠了，她身上是常见血的。
每每那时他就会用微凉的唇将那鲜血舔舐进口中。
他说他也是爱她的。
可是宋嘉安在他面前一日日枯萎，再也没有笑过，他似是不曾看到。
不择手段得到她，锁住她。
这便是萧烬的爱。
最后她解脱般死了，死在了那张冷冰冰的，铺满她最爱蔷薇花的床上。
如同那些凋零开败的粉色花瓣，了无声息。
萧烬刚知道这个消息时，杀了金銮殿的所有宫人，血染到殿中的金墙上，溅到宋嘉安曾经最喜欢的风铃上。
他在一片红色血海中，慢慢走到床边，凝视着那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庞。
她曾因一个笑容惊艳过整个京城与江南，在众多名门贵子向她示好时，她清脆朗声的告诉众人，“我此生只嫁萧烬！”
宋嘉安依旧美得如月。
可当萧烬将手轻颤着触到她的脸时，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一如他的心。
宛如被浸泡在雪山下的冰湖中。
“阿姐。”他面色如常的轻唤。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寂静。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恶劣的笑，附身凑近她的耳边，“你就这么吓唬朕，不怕朕将钟离尘五马分尸了喂狗吗？”
宋嘉安的灵魂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威胁。
她流不出泪来，再也感受不到心痛，连愤怒的情绪都生不出一丝一毫。
萧烬眷恋的替她整理鬓发，“乖阿姐，睡一觉，明天醒来，朕便不锁着你了，好不好？”
他就这样在一片血光中自说自话，许久才离去。
这般持续了三日，萧烬终是捏碎了手边的风铃，任由手心鲜血淋漓。
他眼底乌青，脸颊瘦的有些凹陷，神情阴鸷，宛如地狱来的恶鬼，死死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美丽的脸上已经出现片片暗色尸斑，好似在明晃晃的告诉面前人，她醒不过来了。
“宋嘉安。”他一字一句的咬牙吐出，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颤，“你真敢死。”
他又疯了。
那大手一挥，让诸多谏言的大臣死在凌霄殿上，搞得朝堂纷乱不堪后，又接连下了几个命令，发动战争，增收赋税，暴力征兵，闹得天下民不聊生。
他找人做了副冰床，将宋嘉安装扮整齐置于床上后，再也没来过金銮殿。
不知道那人还做了什么，整个殿内总是异常的冰冷。
宋嘉安听说，他将钟离尘与笼中饿了五日的猛虎关一处，逼宋荀元和钟离绾饮了鸩酒，连她的贴身丫头雪怡也不曾放过。
知道身边最亲近的家人与朋友接二连三的死去，宋嘉安没有心脏的灵魂竟痛到流出血泪来。
萧烬沾血的脸上绽出笑容，疯魔般喃声道，“你们不是爱她吗？都一同去陪她吧。”
疯子。
这是第七日。
她感觉自己快要消散了。
不知道将会去往何处，连坟冢都没有，或许日后就是个孤魂野鬼了。
殿外那几个婢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说，这都头七了，皇上竟还没有要下葬的意思，是不是真的要将嘉安公主困在金銮殿中一辈子？”
“他这几日都在后宫，让宫妃们挨个儿笑，笑的不像嘉安公主便当场砍脑袋呢。”
“快别说了，我们还能活几日都不知道，有心思管这个？”
那位少年皇帝已经疯了，大家都知道。
“是啊，这日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盼头。”
宋嘉安一动不动坐在冰床前，缓缓抱住了自己逐渐虚无的灵魂。
快解脱吧。
此生招惹了这么个恶魔，她早该下地狱去赎罪。
许久，殿外传来动静。
她木然的望去。
只见萧烬浑身是血的走了进来。
他的身姿不再挺拔，整个人已经瘦得没了型，衣袍像是松了一圈，那张脸上也再看不出曾经的风姿俊朗。
萧烬靠近冰床时停下，站在床边如一座雕塑，良久，他身形一动，似是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
声音像是被风撕裂了一个口子，沙沙刺耳，“阿姐，朕先去换身衣裳再来见你。”
他又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除了过度的消瘦外，已经打理得一如宋嘉安曾经最爱的那个风华绝代少年郎。
他坐在床边，拿着胭脂细细替宋嘉安擦上，“朕没忘了阿姐最爱漂亮。”
“这几日朕没来看你，你怪不怪朕？”
他拿出螺子黛，细细替嘉安描绘眉眼，最后神色温柔的替她上了口脂。
嘉安脸上的尸斑盖不住，冰床映出微蓝的光，衬得她灰白脸上的胭脂可怖又可笑。
“阿姐，真好看。”
他这样说，附身吻上她如冰一般的唇。
一滴泪滑落进两人相贴的齿间。
萧烬躺到她身边，紧紧抱着她的尸身，宛如抱了块能将人冻伤的冰。
男人闭上泛红双眸，声音哽咽。
“阿姐，她们笑的都不像你，朕将她们都杀了。”
“嘉安，你说过的，你最爱朕，你怎么就忘了呢？”
“嘉安，你再对朕笑一笑，朕永远也不关着你了，好不好？”
“嘉安，朕给你准备了这世间最漂亮的蔷薇花海，如果有下辈子，朕带你去看。”
萧烬一句一句低低在她耳畔说着。
“我错了，阿姐……”
困住她的这几年，萧烬何尝不难过？可是该如何放她离开？
这世上没有人爱他。
只有她，唯独她，在他被父亲遗弃，在街上与狗抢食时的小乞儿放在心尖尖上，予他暖，予他安，扬言护他一世周全。
终是忍不住捂着眼，泪如泉涌，“嘉安。”
“我好想你。”
想那个如小太阳般的你。
男人躺在冰床上抱着她说了一天一夜的话。
在宋嘉安灵魂彻底消失之前。
萧烬将尸体的手怀抱住自己，在她同样冷如冰窖的怀中蜷缩着颤抖。
她听见他快要破碎的声音。
“阿姐，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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