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风,大燕的第五代皇后,也就是说,正好现在是大燕最乱的时候。

“他妈……”

“白兄你说什么?”

“没没没,是说‘是她吗?’”白逸轩赶紧摆摆手,不敢再答话。

白逸轩还在思索着现如今朝政在谁手里,皇上不管事儿,那就只是在皇后那儿了,这皇后可是个狠角色儿,脸酸心硬,心狠手辣,他可要牢牢的抱紧薛科的大腿,这可是一块活得免死金牌。

“话说他们叫这帮人过来是做什么,薛兄你知道吗?”

薛科咂了咂嘴,不以为意道:“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等着看戏吧。”

那使者大概是醉的不成样子了,蛮横的起身,走到那一行跪着的人面前问道:“哪个,是梁王的女儿?”

咣当——

众人寻着酒杯落地的声音望去,连同着使者灼热的目光,梁婉惊恐的神色一下子被放大,身子止不住的发颤。

薛南风见状一笑,“看来今日又醉了个美人儿啊,这是陛下新封的安宁郡主,也是本宫的表妹。”

这句话句句未提梁婉原先的身份,众人很有默契的放下了,梁婉的手指捏着手帕,不敢抬头去迎接那蛮横的目光。

使者哈哈大笑,不爽道:“皇后还真是手足情深啊,不过在下听闻这位郡主是姓梁吧。”

薛南风眯了眯眼,道:“使者说得不错,不过如今她已是郡主,怎么,难道千迟单于想着要与大燕结秦晋之好么?”

她抬出了千迟单于,让使者的酒一下子醒了三分,梁婉是她手中很重要的一步棋,她怎么现在就这样拱手让人呢。

落座是默不作声的看了伏一眼,不知今日之事是不是他的试探,最好不要是。

否则也别怪她弃车保帅了。

“郡主么,好福气!”

使者打了个哈哈,响彻在梁婉的双耳里尤其刺耳。

“那敢问,梁王的另一个女儿是哪位啊?”

梁婉身子又是一软,皇后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能保下梁婉已是大为开恩,梁婉脑中想起了初见皇后时的话。

那时她跪在屏风外,凤鸾殿中暖气怡人。

“本宫赐你封号安宁,料想你应当知道是何意思,你母妃是本宫的亲姑姑,你我二人可是实打实的血亲啊,本宫希望你忘却前尘,莫要惹是生非,否则本宫也保不了你。”

梁婉跪下去谢恩:“罪臣之女梁婉,谢过皇后娘娘恩典,娘娘,臣女有一庶妹……”

“安宁,”里面的声音骤然冷却,“你该清楚,既然下定决心在这燕京,那么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就要一并斩断,不要给自己断了前路。”

梁婉紧抿着双唇,牙齿咬出了一圈牙印,叩首道:“安宁,叩谢圣恩!”

下唇的牙牙印愈咬愈清晰,梁婉索性闭上了双眼。

底下一行人没有动,而后薛南风道:“何人,起身。”

阿蛮余光瞥见身旁的女子已经站了起来,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句话都没有。

赵奕瞧着大殿中间的弱女子,孤傲的屹立在那里,又瞧了瞧对面的梁婉,薄唇微勾:“有意思。”

胡人没有见过梁王的女儿,可梁王他是见过的,眼前女子的英眉像极了画像里的人,不顾什么场合,接着酒意随手把前面的梁月拦在怀里,双手胡乱的去扯她的衣裳。

来的时候千迟单于对他说过,不必给大燕什么好脸色,只要做的别太过分就好。

这一幕任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梁王啊,你若是地下有知,是不是也会埋怨自己死的太早?

周围人纷纷低呼,可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拦着。

薛南风坐上观,冷眼瞧着这一切,似乎是与她莫不相干。赵偃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她,薛南风尴尬一笑,小声耳语了几句。

阿蛮的位置能清楚的看到梁月在胡人的怀里挣扎,她的双眼已经通红,双手拼命的捶打着,力量悬殊太大了,可是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连一句哭喊求饶都没有。

也是,她怎么可能会求饶,怎么可能会向胡人求饶!

求饶有什么用呢?

求饶有什么用。

梁婉看着自己的妹妹被这样辱,紧闭着双眼不敢看下去,手指紧扣着手帕。可那肮脏的声音仍旧止不住的入耳。

梁月的外衣被粗鲁的扒开,露出里面的香肩,好一派春光艳艳,胡人霎时瞪大了双眼,早就听闻大燕的姑娘最是让人销魂,那眼睛里放着绿光,

阿蛮还在跪着,身旁的罪奴们吓得趴在地上发抖,看着梁月紧攥着的拳头,又想起她怀里的发簪,心里一遍一遍的咆哮着:“扎下去!扎下去!杀了他!杀了他!”

梁月还在挣扎。

你不是要报仇吗,梁月。

“那便动手啊。”阿蛮的心底在默念着。

可是没有。

拉扯中梁月的衣裳被扯开,那枚簪子落到了地上,顺势打滑了出去,梁月的手在地下胡乱的摸着,就在胡人要扑到梁月的时候,阿蛮低着头将簪子向前微微一拨,这一动作极其的轻微,

好似是由于惊恐而乱了手脚。

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梁月身上的汉子那里,没有人看到阿蛮手肘的这一动作。

唯有对面一角的伏凌眯了眯眼睛。

白逸轩看的很是激愤,他对薛科道:“这也太欺负人了!你们都不管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那一刻,他甚至想要冲上去,就在他要起身时,袖子一把被薛科拉住,

“站住!你不要命了!陛下都没说话,你去干什么!要是出了什么叉子,我也保不了你!”

那些文武百官都低着头,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啊,可他们败了,他们败了。

输的一方永远都没有原则,这口气,咽不下也得咽。

就当……这是一妓子罢了。

所有人都清楚,胡人还是给大燕留了面子,若非如此,今日他身下的,就是刚刚封的安宁郡主了。

“啊!”

胡人捂着流血的右眼从梁月的身下起来,梁月握着簪子的手在不停的瑟瑟发抖。

鲜血顺着簪尖缓缓流下,“滴答——”落在宫殿上。

这下子彻底惹怒了胡人,他一把打掉梁月手里的簪子,一把掐住梁月的脖子,粗暴的大手攥的很紧很紧,梁月快要被勒死了。

“贱人!我要杀了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一旁几个胡人都纷纷举起了弯刀。

皇帝赵偃被吓坏了,明明薛南风刚才和他说他们只是玩个游戏而已,血,他看到了血。

赵偃想躲到后面去,衣袖被皇后薛南风一把拉住,轻声哄着:“陛下别怕。”

白逸轩眼见就要出人命了,本能冲动让他上前,奈何嘴被薛科捂得严严实实,身子也动弹不得。

赵奕捏着酒杯的手指骨节分明。

梁月的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那些胡人,其中一个冲着阿蛮伸出了罪恶的大手,那一刻阿蛮做好了共死的准备。

梁月的簪子就在阿蛮的脚边,上边还流着胡人鲜红的血。

白逸轩在一角看到了梁月和阿蛮,他记得那些人,和他一起上京的那些人,薛科整个身子压着他,他急得含糊出声:“不行!那是我朋友!”

他的嘴被薛科用力的捂住:“你老实点!”

就在那手快要触碰到阿蛮纤细的腰际之时,就在梁月快要窒息的那一瞬,就在白逸轩要说“住手!”的那一刻,就在陈王赵奕的酒杯要被捏碎的时候,

殿内一角传来了冷冽的声音:“够了!”

这两个字穿透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令人四肢发颤,如同万年寒冰。

是伏凌。

他缓缓的起身走出来,原本就修长的身影被火烛拉的限长,就像他在这深宫里漫边际的岁月。

使者松开了掐着梁月脖子的那只手,余下的胡人纷纷停下,皇后薛南风站了起来,拽起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皇帝赵偃,瓜州流云、吴王赵烨、陈王赵奕纷纷起身,在场的所有人都依然肃立。

阿蛮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想到这是一种怎样的地位和权力,方能如此。

整个大殿静极了,静的只有梁月九死一生的急促喘息声。

是敬意,更是畏惧。

伏凌面容冷峻,幽暗的目光扫过这些人,轻呵了一口气,出声道:“戏,看够了么,诸位?”

语气不轻不重,可总有一种令人胆寒的气势,使者面子上过不去,说道:“看来这戏是精心准备的啊,你们必须给个说法,否则等我回去禀告单于大人,到时候只怕中原会死更多的人!”

伏凌走到阿蛮的眼前停下,微微嘲讽:“一点小事,就乱成这个样子,千迟若是知道,呵,也罢,这琐事繁多,就不劳烦尔等通禀了。”

使者眼睛的血顺着右手流了下来,嘴里嘟囔着:“狂妄!”

赵奕低声一笑,对身边人道:“你说这使者,是新来的吧,难怪这么不懂事儿。”

官员只能陪笑着打哈哈,是不是新来的他不知道,只是白给的台阶他不要,那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阿蛮仍旧跪在地上低着头,看到那人慢慢走到自己的面前,又缓缓弯下腰来,修长干净的手拾起眼前那枚沾了血的银簪子,拿手指骨节根根分明。

在拾簪子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

他起身,又将掌心向上,簪子平直的躺在他手中,落在梁月的眼前。

“拿着。”

声音甚是慵懒清冽。

梁月抬起了头,面前之人眉眼冷峭,又带着些许与年纪不符的沧桑,高挺鼻梁下是薄唇轻抿,嘴角挂着一丝醉人的笑,若不是她听父兄们说起过此人,恐怕也要被他迷惑。

此人端的是谦和平逊、温润如玉的架子,行的却是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作风。

梁月正要双手接过那簪子,忽听他又道:“等下,”然后侧过身子盯着地上的阿蛮道:“换你。”

众人不解帝师要玩什么,阿蛮头顶上的声音温润好听,却令她头皮发麻,起身接过手中簪,

血沾染了她的指尖。

接着听伏凌慵懒的说道:

“只瞎一只眼怎么能够啊。”

满座寂静,阿蛮再抬头对上的是一双狠厉的眼睛,再一看又是淡漠的神情。

他的眼神告诉她,要是再多迟疑一秒,死在这里就会是她。

他会让她死在这里!

容不得她反应,容不得她思考,梁月原本就积压已久的对胡人的怨恨此刻在胸腔之中爆发,恨不得拿簪子的是自己,她见阿蛮纤细的手指将簪子转了一个弧度,转身狠狠的插进了正捂着右眼流血的胡人的喉咙!

狠狠的扎了进去!

至少两寸。

一切太快太快,来不及躲,来不及逃。

也容不得她思考。

胡人见状大怒,将她和伏凌围成了一个圈,慢慢的围着他们转。

梁月的簪子还插在使者的喉咙里,这是阿蛮第一次杀人!

温热的鲜血浸透了阿蛮一身。

阿蛮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伏凌的手覆盖上她的手,轻易地将那枚簪子从喉咙里拔出,血滴答滴答地滴在大殿上。

他的手好冷。

白逸轩看呆了,只是他的嘴还是被薛科捂着忘记了松开,发不出声音,因为薛科也看傻了。

这……算什么,被杀的成了杀人的?

阿蛮看着围着他们的胡人,恶狠狠的眼睛令她想起了西北漠的孤狼。

一样的眼神,只不过,他们不是狼,是人。

簪子还在阿蛮的手里没有松开,地下是没了一只眼和喉咙一个洞的死透了的胡人,身边还有狼狈不堪的梁月。

伏凌向前走了一步,出声道:“诸位,使者身体不适,又贪酒良多,已于方才——暴毙。”

说完又向前走了一步,胡人向后退了一步。

他又在给他们找台阶了。

“当然,我大燕和贵族的契约如常举行,十万两白银一个都不会少,劳烦诸位回去向千迟单于按在下说的如实禀告,莫不要因一人,毁了大局,除非——”

伏凌低声笑了一下,笑声非常悦耳:“尔等想和他一样,葬在这里。”

他话一落下,寒月、孤风双剑、长枪已立侯在侧。

忽有千百重兵手持长矛将这大殿团团围住,对面的城墙上,亮银银的一片。

赵奕遥遥一望便知道,那是禁军里有名的弓箭手。

看来伏凌还是和往常一样,做事不留活路。

赵奕笑着仰头饮下杯中快要凉掉的酒。

面对这种情形,没有人是傻子,现如今事已至此,为了一人而毁了大局确实不值当,况且这一战胡族也损伤严重,千迟单于是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使者再起战争的。

现如今他决定的,是他们的生死。

那些胡人纷纷放下了弯刀,转身回到坐席,使者的尸体被宫人拖走,血迹也被擦得干净,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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